生物学神经科学

意识是一种本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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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年前,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写了一篇标志性的文章《什么是本能?》,他不失时机地下了定义:

本能就是在没有预见的情况下能够产生某种结果,并且也不需提前训练就能完成的行动能力。(本能)是功能相关的结构。有人会说,随着某种器官的出现,对它的使用几乎是一种天然能力。“鸟有分泌油脂的腺体吗?是本能地知道如何从腺体中分泌油脂然后涂到羽毛上。”

这个定义似乎很直接,但却有二元性的嫌疑——本能既是行为,也是物理结构。运用这种结构需要一种“能力”辅助,显然这种能力是天生的。我们能够找到本能的物理联系,但是如何判断行为是否是本能的?本能是自发产生的吗?这并没有一个科学的答案。是不是鸟在一开始就反射式地从腺体分泌了油脂,之后随着时间的发展,发现还有助于飞行?当然,如果没有腺体,就不会分泌油脂,鸟儿也就没有更好学习飞行的发展空间。因此不难得出结论,自然选择的盲目循环结合经验就形成了我们所说的本能。

鸟类行为是这样,但人类的认知和意识也是同样的道理吗?詹姆斯提供了关于这种机制如何可能的理由:

单一却复杂的本能行为可能涉及冲动的不断唤醒……因此当一只饥饿的狮子准备捕猎时,它脑中会开始想象,萌生欲望;之后它开始跟踪猎物,眼睛、耳朵、鼻子同时启动,从远处就感到猎物的存在;如果猎物有所警觉拔腿就跑,或者距离一下子缩短,它就会扑上去。一旦爪牙接触到猎物,它就开始撕咬和吞食猎物。寻找、跟踪、猛扑、狼吞虎咽都属于肌肉收缩,但刺激引起的前一种肌肉收缩与后一种肌肉收缩并无关联。

William James

当我阅读詹姆斯的著作时,我想到有一种模式会符合这种“模块/分层”的思想。詹姆斯似乎认为本能的结构方面是模块化的。各个本能之间都独立负责某种简单行为,但同时它们之间也协同工作。正如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在《语言本能》(The Language Instinct)中的观点,单个本能行为有序排列之后会产生更为复杂的行为,这样一来这些行为像极了更高阶的本能,比如语言。我认为,大量出现的有序排列结果形成了我们所说的意识。詹姆斯还描述了动物遵守本能的经验:“每种本能的每个冲动和每一步都闪烁着自身的光芒,似乎在本能出现的那一刻,这些冲动和步骤是唯一永远正确而恰当的,它们的完成只为自己。”这听起来就像许多气泡通过时间之矢被关联起来,产生出我们所说的意识体验。每个气泡都能对这一刻表现出的能力产生某种感觉。

哪个气泡会在何时冒出来所涉及到的这种动力学,毫无疑问会受到经验和学习的影响。然而,经验、学习和意识都必须在同一个系统内同形运作(isomorphic—operational)。如果该现象是这样运行的话,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意识体验:这是大自然的把戏。把意识当作是进化的本能(或是包含了一系列本能),我们就能去研究它如何从冰冷而了无生机的世界中产生。我们很吃惊地意识到,意识体验的各个方面是人类所拥有的其他本能的延伸,从这些本能的本质来说,它们自身的机制和能力产生了意识体验的感觉状态。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这几年,各领域的生物学家在一只蝇的大脑里确认了29种特定网络结构,每种网络结构都控制着某种特定的行为。这些单个行为能够灵活地组合或再组合到更复杂的模式中。是的,我们是在果蝇的脑中学到意识的知识,我们也正在逐渐从物理维度理解本能。

然而,很多人不同意用本能这类概念去描述现象意识体验。他们认为,如果意识是一种本能,那么人类就肯定是自动机或者没有智慧的僵尸。然而,我们可以说,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像大脑、身体、心智这样的复杂实体有一个可认知的机制,并不必然会导致某种决定论的悲观观点。詹姆斯自己就解决了这个主要的担心:

很快,我们就对什么是本能有了一个基本的生理学上的理解。如果本能仅仅是一个刺激运动的冲动,由于生物体神经中枢存在一定的“反射弧”,所以它当然要遵循所有反射弧的规律。这些反射弧的活动有可能受到其他同时发生的反射过程的阻碍。但无论这个反射弧是出生时形成的,还是之后自发性地发展成熟的,还是由于后天习惯培养的,它都必须尝试与其他反射弧联系,尽管有时失败有时成功……神秘学观点认为本能是不变的,从生理学角度来看,动物的本能都会出现很多不规律之处,包括不同本能的数目,以及相同刺激诱发其他本能的可能途径。而每一种高级动物身上都大量出现这种不规律的情况。

詹姆斯的观点不止这些,我们还需要花时间消化本能的概念。我建议你们快去读他的论文,去了解他在这些棘手问题上清晰的思考,以及他坚定的实用主义理念。詹姆斯也看向未来,他否认将人类描述成一个绝望的形象,就像只做出条件反射的机器人。他认为,复杂的行为状态是由不同的单一独立的行为模块组合而成的,就像撑杆跳高运动员过杆时的复杂行为,是许多不同小动作的组合。即使最简单的系统依照顺序进行的这种协同工作,也能让观察者相信有其他力量的存在。

詹姆斯清晰地表达了一下立场:“我第一个自由意志行为就是去相信自由意志。”这种宣言符合“所有的信念、观念和思想可以是心理系统的一部分”的观点。这个心理系统里的符号表征具有不固定和任意性的特征,与大脑的物理机制紧密联系。你的思想的确能够产生影响,即便是在受到物理约束的大脑里也是如此。但没有必要绝望:心理状态是以自上而下的方式来影响你的身体行动的。

我本身所拥有的符号表征的这种灵活性,是我快乐而并非绝望的源泉。我至今最惊奇的发现是,我意识到我们永远做不出能够模仿个人意识的机器。无生命力的硅基机器与有生命力的碳基系统,这两者的工作原理不一样。一个是靠确定的指令集合,另一个靠的是本身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的符号。

最后,我们必须明白意识是有机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永远无需学习如何去产生意识,使用意识。我和我妻子最近去查尔斯顿旅游时,希望在乡村寻觅炸鸡和玉米面包。最终,我们来到一家路边小饭店并点了菜。当女服务生离开时,我说:“哦对了,再加上谷物(add some grits to that order)。”她之后笑着回来说,“你好,谷物来了(grits come)。”菜单上的谷物来了/勇气是有秩序地产生(Grits comes with order),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意识。很幸运两者我们都拥有。(这里有个双关语:order在英文中既可以指菜单又可以指顺序,grit既可以指早餐的谷物也可以指勇气。)


翻译:JH
校对:幺幺phil
审校/编辑:EON
原文:http://nautil.us/blog/what-william-james-got-right-about-consciousness
关于作者
Michael Gazzaniga -

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SAGE心智研究中心主任、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所的负责人。美国麦克阿瑟基金会“法律与神经科学计划”以及认知神经科学国际暑期学校主任,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著有《双脑记》、《谁说了算?》、《人类》、《社会性大脑:发现心智的网络》、《认知神经科学》、《自然界的心智:思维、情绪、性别、语言以及智能的生物学根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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