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狗狗团聚，为何他们也会落泪？

人会因为情绪激动而留下眼泪，即使正向情绪也会如此。比如，人们会在获奖、表达对伴侣的爱、或与许久未见的朋友重逢时放声哭泣。

但是，因情绪留下眼泪或许不是人类独有的行为。今年8月22日发表在《当代生物学》（Current Biology）上的一项研究表明^[1]，狗也能流下幸福的眼泪。研究人员发现，当宠物狗在与仅分开了几个小时的主人重聚时，它们的泪水会充盈眼眶。研究者的直觉告诉他们：这是由于催产素的骤然激增，即所谓“爱的荷尔蒙”，因其在社会联系中的重要作用而被命名。

论文题目：

Increase of tear volume in dogs after reunion with owners is mediated by oxytocin

科罗拉多州立大学心理学家洛里·科根（Lori Kogan）^[2]评论：“这是一篇非常有趣的论文，很有巧思。”她也补充道，这项研究还在“非常初步”的阶段。科根的研究方向是人与动物的互动。她曾研究过狗主人的催产素动态，并称这篇论文的发现与她对动物的专业知识和个人经验均相符。她说：“我们所有养狗的人都知道，当我们与他们重聚时，狗真的非常非常高兴看到我们。”

催人泪下的重聚

几年前，日本麻布大学兽医学院的动物行为研究员菊水武文（Takefumi Kikusui）的贵宾犬小茉莉（Jasmine）刚做了妈妈^[3]。根据菊水写给《科学家》（The Scientist）的电邮中回忆，当小茉莉给她的宝宝喂奶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事情：她流泪了。这让他想到，催产素可能会增加泪水分泌。而催产素是一种雌性激素，在雌性哺乳动物分娩和哺乳时产生的更多。

菊水的研究小组^[4]以及其他研究人员^[5]曾发现，当宠物狗与它们的主人互动时，它们体内的催产素会增加。菊水说，他和他的团队假设，在长期分离后与主人团聚“对狗来说是一个关乎情感的事件”，其标志是泪水分泌和催产素激增。

为了验证这个假设，研究人员将幼犬与它们的主人分开几个小时，再让他们重新团聚。在它们见到彼此的五到七分钟后，科学家们对狗进行了希默氏泪液测试（Schirmer tear test）来检验泪水量。研究者也检验了在狗与非主人的熟识者分开再重聚后产生的泪水量，并将其与前者对比。不出所料，狗在与它们的主人重聚时产生的泪水，远远多于与熟人重见时所产生的眼泪。

为了验证催产素是否能够促使泪水分泌的增加，菊水的研究组在狗的眼睛上涂抹了一种含有此激素的溶液。另一对照组的狗涂抹了含有相同氨基酸成分制成的无激素容液，以此对比证明了催产素显著增加了泪水分泌。

荷兰蒂尔堡大学的心理学家阿德·温格霍茨（Ad Vingerhoets）^[6]长期研究情绪和泪水分泌之间的联系（甚至曾撰写《为什么只有人类哭泣》[Why Only Humans Weep]^[7]），称催产素促进泪水分泌的想法是合理的。虽然人们对情绪性眼泪产生的机制还不完全了解，但有些研究者认为，一种通常与催产素有生理联系的荷尔蒙——催乳素^[8]，促进了眼泪的产生。温格霍茨举了个有趣的例子。他提起2004年的纪录片《骆驼骆驼不要哭》（The Story of the Weeping Camel）^[9]中的一幕：一只最初拒绝自己幼崽的母骆驼最终允许它吸吮奶水，而她也开始流泪。所以他说，也许非人类动物也会哭泣。

你的狗爱你吗？

温格霍茨说，这篇论文最让他赞叹的是菊水和同事们发现了所谓“喜悦之泪”。他说，大多数关于情绪性流泪的研究都是围绕消极情绪展开的。一部分原因是，即使对人类而言，研究者对与积极情绪有关的流泪都是未知的，神秘而不可测。而该研究团队做出了与积极情绪相关流泪行为的发现，这对他来说“非常了不起”。

温格霍茨补充，未来研究可以在更多负面情绪上展开。“失落、分离、思乡之情、丧亲之痛……这些都是我们认为最催人泪下的情境。对我而言，观察负面情绪是否也伴随着狗泪水分泌的增加，将是一个有趣的跟进研究。”

菊水认为这项课题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答。对于人类，特别是成年人^[10]，情绪性眼泪被认为是具有社会性的^[11][12]：唤起同情心、共鸣感，或是鼓励他人的突出的行为表现。狗的眼泪可能有类似的社会性功能，但也可能不是。菊水写道：“我们还不清楚狗与狗之间的重聚是否会分泌更多的眼泪，我们也不清楚狗是如何用眼泪来互相交流的。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狗其眼泪的社会功能。”

在菊水的研究团队之外，克罗地亚里耶卡大学心理学家阿斯米尔·格拉查宁^[13]（Asmir Gračanin）猜测，狗有可能只为我们流泪。“它们与人类共同演化。如果我需要在所有哺乳动物中选择一个研究，我一定会研究狗的行为，用它们探索是否存在某种特殊的动物与人类之间的交流。”

尽管科根认为狗并不是动物中唯一会因情绪流泪的，她同意格拉查宁的猜测。她说：“我们对狗的驯化比任何其他动物都要多……因此这种流泪行为在狗身上可能更容易发现。但我认为，这种相似的行为也可能在猫身上发现……也许马也可以如此。这些与我们有长期陪伴关系的动物都很有可能表现出这种相似的行为。”

但格拉查宁也提出，正因为狗与人类有如此特殊的长期联结，他们的眼泪并不是由情绪驱动的。相反地，这可能只是一种生理现象——由于人类已经存在这种社会信号，流泪的狗被“人为地选择了”。

它懂我意思吗？

格拉查宁指出：“无论身体还是行为，狗都对新环境非常敏感并能很快适应它。”眼泪普遍能引起人们的亲社会行为（prosocial behavior）；因此，更易流泪的幼犬可能比不爱流泪的幼犬得到更多的照顾。事实也的确如此。在菊水团队新的研究中发现，人们对带有眼泪的狗的照片比没有眼泪的狗的评分更高，认为它们更加可爱。由此，格拉查宁表示，慢慢地，驯化狗的人可能无意中让狗习得了哭泣，就像人们选择了可以动眉毛的狗一样。^[14]

但这并不代表狗的眼泪都是没有情感的。格拉查宁说：“我们需要思考，什么是情感？”狗是否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对于喜悦所带来的生理变化？换而言之，当你的狗看到你时，它是真的很喜悦，还是只是在进行几千年来选择性进化所带来的机械性生理反应？

格拉查宁指出，第二种猜测也许带来更令人深思的演化意义：它也许侧面反映出人类的情感是如何产生的。他说，即使人类拥有独一无二的、使人流泪的情感，我们的情感和表达情感的方式仍需要源于某个演化的原点。也许，在流泪的狗身上，我们见证了这种“过渡性的演化行为”——最初没有情感参与，而在被选择时而夸大、变得富有情感——“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真实的情感信号。”

科根说，如果狗真的会因喜悦而流泪，这或许可以证明人类和非人类动物之间不存在硬性界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或许会发现其他那些我们认为人类有别于动物的点，其实都没有那么特别。而这，只是又多了一件，让我们变得没那么特别的事。”

译者：Yvonna；编辑：eggriel；校对：eggr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