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深度评论语言学

语言是寄生虫?普利策获奖作家科马克·麦卡锡试图解释无意识

在其首次出版的非虚构文学作品中,科马克·麦卡锡提出了他对语言和无意识的全新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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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首次出版的非虚构作品中,科马克·麦卡锡提出了他对语言和无意识的全新见解。


上周,小说家科马克·麦卡锡(Cormac McCarthy)在著名科学杂志 Nautilus上出版了生涯第一部纪实文学作品,一篇题为《凯库勒问题》的三千字科学小品。这篇文章充斥着许多引人遐想的细节:人喉解剖、麻醉状态下海豚的反应、科伊桑语中搭嘴音(吸气音)的起源,这些都指向一对难解的问题:为什么人类语言会源起于某物?语言与无意识又有怎样的联系?

五年前,受邀于《新闻周刊》杂志,我在圣塔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采访了麦卡锡。圣塔菲研究所是一个科学理论研究中心,麦卡锡任其董事会成员,他在过去二十年间花了相当一部分时间在此做研究。圣塔菲研究所致力于在各领域,从细胞生物学到人类社会,推动对复杂系统基本原理的理解。麦卡锡这篇文章最早源于与圣塔菲现任主席、计算生物学家大卫·克拉克尔(David Krakauer)的对话,这些年与其他同事和科学家的交流对话也给予了麦卡锡灵感源泉。我们的访谈在圣塔菲图书馆进行,我们几乎要被近八千本类似题为《应用混沌学》和《算法起源》的书籍包围。让麦卡锡深深着迷的,正是诸如此类的学科以及正在研究它们的科学家,而非现代文学的最新进展。当我问他为什么从来不读最新的小说时,他看着我就像是一个人为什么想知道有人拒绝喝脏水一样,“没法儿读”,他说。

麦卡锡的纪实文学,从我们仅有的这篇看,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通俗的惯用语、严肃且破碎的语句、有时还带有他早期小说中言辞宏大浮夸的特点,比如他写:“对‘一物除了指代它的语言符号外,还有其本身’的基本理解植根于我们所做的每件事中。” 语言,据他所说,“视山海为无物地传播开了。”

The Kekulé Problem – Issue 47: Consciousness – Nautilus

Cormac McCarthy is best known to the world as a writer of novels. These include Blood Meridian, All the Pretty Horses, No Country for Old Men, and The Road.


他这篇作品的题目(《凯库勒问题》)引向科学史上一个著名的灵感迸发时刻:经过多年思索和研究,19世纪德国化学家奥古斯特·凯库勒宣称他在梦境中通过“蛇衔其尾”的故事发现了苯环。麦卡锡称之为“凯库勒问题”,因为无意识如何不通过语言解决了苯分子形状仍然是谜。既然无意识首先必须要理解语言才能解决问题,那么它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语言却要通过梦境来告知解决方案。麦卡锡概括这一困境为:“为什么无意识如此抗拒直抒胸臆?为什么要使用种种形象,暗语,图片?又为什么用梦来传达?”

他的回答——正如他所说——也是在一个类似凯库勒时刻出现的,在一个下楼倒垃圾的清晨,他突然顿悟了“无意识只是不习惯而且不乐意给出言语指示而已,两百万年的习惯是很难打破的。” 麦卡锡称无意识“不乐意”,或者说“拒绝直抒胸臆”,不是语言上偶然的小错。事实上,麦卡锡在整篇文章里都将无意识拟人化为一个古老又神秘莫测,志向与天赋并存的人物。他能解决数学问题,能告诉你何时何地需要挠痒,又在梦境中以图叙事给予你道德指示。

麦卡锡知道这番论调听起来很怪。在宣称“无意识在出于道德冲动教育我们”之后,他在括号内插入了预设中读者会犹疑的问题。“(道德冲动?这人是认真的吗?)”麦卡锡不认为无意识有兴趣微控我们的生活琐事,但他的确深信无意识有益于我们的福祉。无意识,如他所说,“想要给你的人生一些大体上的指南,但并不关心你用哪种牙膏。”

麦卡锡对无意识的想象也反映了他这一类的小说家 ——把省音和谜语糅进叙事中来激发和挑战读者。麦卡锡对无意识以梦境中谜一样的意象来提供指导的解释也是他的文笔佶屈聱牙的另一体现。通过此类意象,他写道。“无意识有意使它们难以解读,因为它希望我们思考、记忆它们。”

这篇文章有一种奇怪的反传统论调,以及一些对麦卡锡称之为“有影响力的人”的嘲讽,这些未被明确提及的正是在此类问题上颇有发言权的心理学和语言学专家。虽然麦卡锡的有些观点已不甚流行了,比如他认为语言是一个纯粹的文化习得过程而非一个生物系统,他的其他观点则仍是学界主流。他对语言和思考的犀利对比正式源于众多认知科学家。当我问心理学家和《语言本能》(The Language Instinct)的作者史蒂夫·平克(Steven Pinker),他对这篇文章的看法时,他说:“这篇文章的主题之一是语言和思考不是一回事,这点我完全同意。”

但平克也谨慎看待麦卡锡对凯库勒所谓回忆的过度解读,“在科学史上,梦境和遐想并没有解决太多重要难题”,平克说道。他也提及一个笑话,一个哲学专业的研究生每晚都梦到她果断地驳斥柏拉图、笛卡尔、康德和其他哲学家的大多数观点。她的男朋友给了她笔和笔记本让她在忘记之前记录下那些反证。第二天早晨,她醒来并阅读了那些她在清晨来临之际草草写就的毁灭性的驳斥:“这就是你说的。”

麦卡锡的小说经常被认为描绘了人类生活的阴暗、血腥和虚无。虽然他对于无意识的思考属于科学范畴,但也有向神学蔓生的趋势:他的叙述,毕竟是关于一个对人类福祉饶有兴致的古老卫道士通过图像透露了他的想法。经过自然选择和几百万年的演化,他终于在人类脑海中形成,使得无意识比传统神学更容易接近。人类在宇宙中仍是孤星,但我心深处却有一些扑朔迷离的声音等待我们聆听。

当我见到麦卡锡的时候,他暗示道无意识在他的文学创作中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当我问起他小说的素材和力量源自何处时,坐在圣塔菲图书馆的皮沙发上的麦卡锡用一个寓言故事回答了我:“佐治亚州曾经有个神射手,他猎杀一切看到的东西,在清晨把它们丢弃,有一个人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射手’,午饭时他又问‘你是用一只眼射击的还是双眼都睁开?’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说道:‘我不知道。’ ’’

来源:The New Yorker 翻译:子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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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Nick Romeo -

记者,评论家,为《大西洋月刊》、《纽约客》、《新共和国》、《国家地理》等媒体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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