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科学

喝完防弹咖啡,来套多巴胺戒断,硅谷大佬再为智商续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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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将多巴胺戒断理解为减少多巴胺,但这如果是你的目标,那恐怕有问题,因为一般而言多巴胺是不受我们控制的。


在这个国度的边远之地,有些人藏在大海边,想要逃离人生中许多的“愉悦”之事:在线电影,美味佳肴,友好侃谈,以及眼神交汇……不,这些人不是僧人。他们信仰另一套准则:巴胺戒断——一种全新的硅谷式生活方式。

这种实践已然风行,或者说至少风行于一些引人注目的群体之中,以至于《纽约时报》在内的媒体相继发表相关文章。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多巴胺是一种神经递质,参与大脑系统中有关动机、奖励、压力的机制。当我们在Facebook上看到十分可口的纸杯蛋糕,或可爱玲珑的狗狗时,多巴胺就会在大脑中释放。多巴胺戒断背后的理念是:在当今的注意力经济下,我们似乎享受了诸多美事我们需要从让我们成瘾的刺激中(智能手机、电视、互联网、游戏、购物、赌博)抽身从而重新掌控时间。

在去年八月发表于领英上的一篇实践指南中,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临床精神科教授卡梅伦·西帕(Cameron Sepah)普及了多巴胺戒断的概念:“从能引起多巴胺强烈释放(尤其是重复性方式)的行为中休息一下,可以使我们的大脑自行恢复。” 

西帕提出,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休息,渐渐适应了高浓度的化合物,我们就会寻求更高量的刺激来达到同等的愉悦效果。他收获了不少实践多巴胺戒断的客户,例如一些硅谷公司的总裁。他说这基于认知行为疗法(CBT),是一种有佐证的治疗手段,能用来改变影响患者行为的不良思考方式。CBT 常用来治疗成瘾。

但多巴胺戒断被主要来自湾区的一伙人带向了极端。一位女士曾发推表示:”湾区不愧是湾区:今天是我搬来旧金山的第一天,我在Y Combinator的同事跟我说自己在进行多巴胺戒断,所以要缩短我们的谈话(以免分泌过多的多巴胺)。”

初创公司创始人詹姆斯·辛卡(James Sinka)也是一位多巴胺戒断者,他告诉《纽约时报》:“我试着避免眼神接触,因为我知道那会刺激我。我努力躲开繁忙街道的喧哗声。我还要抵抗美食的诱惑。”

在硅谷苦行趋向的背景下,多巴胺戒断的兴起其实不足为奇。近些年,科技大佬以及受他们影响的人逐渐拥抱僧侣式的修行。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推特CEO杰克·多西(Jack Dorsey)了。他不停颂扬间歇性戒断带来的好处,即每次几小时或几天的节食。现在多巴胺戒断已有腾飞之势,至少是在湾区之内,它被拥趸们理解为一种极端的苦修过程。

 Jack Dorsey

但真有多巴胺戒断这回事儿吗?它是被盲目跟风的伪科学吗?多巴胺戒断是在“重新发明轮子”么——已知对我们有益的实践之上,冠以神经科学的名词,再将其粉饰一新后推销给我们?

“多巴胺戒断”一词从何而来?

“多巴胺戒断”的名字不是西帕发明的。这个概念最晚出现2016 年的网络论坛上。名叫格雷格·坎修斯(Greg Kamphuis)的男子发起了“多巴胺挑战”,并在Reddit上邀请人们参加为期四十天的戒断:其中包括电视、精制糖、酒精、加工的脂肪、尼古丁、娱乐性药物、咖啡因和色情片,还要“对饭时、社交网络和购物保持谨慎的决定”。

坎修斯把这次戒断描述为“保持健康和动机的迫切尝试”,以及“牺牲几周来探索生命之乐”。我们能从中看到对多巴胺的常见误解:人们通常把它理解为“快乐分子”,它在我们的大脑之中让我们感觉良好。但神经科学家会告诉你,这是一种不准确的过度简化。

多巴胺参与了基于奖赏的学习、记忆和动机的复杂过程。当你看到一个甜点,吃掉它并发现它很美味时,你的大脑就会释放多巴胺,帮助形成一次情景相关的记忆。这种信号正是在说:“记住你吃的是什么,记住你在哪里能找到它!”多巴胺还会激励你重复此过程——下次再动身去寻找那个甜点。当坎修斯开始传播他关于多巴胺戒断的理念时,似乎并没有吸引广泛的兴趣。

但当西帕发布他的指南并传授给硅谷大佬时,这个概念就爆红了。他用“多巴胺戒断2.0”来区分他修改过的方案,相对于坎修斯的版本简单了许多。西帕推荐你对困扰自己的特定行为(不论是游戏、赌博、社交网络、还是其他)戒断一小段时间,哪怕每天一个小时。然而,他说他的方案如今已被错误解读。辛卡(眼神躲避者)这样的人,实行的是“他们自己的极端练习”。西帕告诉我:“这和他的方案完全矛盾。”

西帕认为媒体——他说那些乐意去嘲弄“硅谷男性过剩”的媒体——应承担这种误解的责任。他在一篇博客文章中指出,《时代周刊》错误声称“多巴胺戒断基本上是对所有事的戒断”,而在他的原指南中,他清楚地写明多巴胺戒断不是什么:对多巴胺或是一切刺激的回避。

该指南的确没有倡导对社交生活的完全戒断——事实上,它正是推荐人们在多巴胺戒断时去与身边的人交流与联结。然而,硅谷人将此准则推演到这个方向并不令人吃惊。如果你不想让大众将这种练习理解为对多巴胺的完全回避,那最好不要将其命名为多巴胺戒断。

“多巴胺只是一种解释成瘾过程如何被强化的机制,能用来做一个吸睛的标题。”西帕告诉《时代周刊》,“但不能望文生义地理解它。”

但当然,一旦一种实践流行起来——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吸睛的名字——它注定会被人们理解为他们原以为的。(值得注意此处的讽刺性:这个名称指的是一种设计来削弱注意力经济的实践,然而它使用的正是用名称来吸引你。)

多巴胺戒背后的科学原理是什么?

有些人将多巴胺戒断理解为减少多巴胺,但这如果是你的目标,那恐怕有问题,因为一般而言多巴胺是不受我们控制的。

当你经历未预料之事时多巴胺会大量分泌——例如在你未曾想到的地方找到了巧克力。但如果这件事变成意料之中的(设想每天中午在你公司的零食屋内都会有巧克力),那么多巴胺就只会在期待得到奖励时释放。所以,一个人真的可以戒断多巴胺吗?

 “那么,如果人在预期任何事——像是要吃巧克力或是进行一段讨论——那不是你通常能够用意识控制的。” 布朗大学研究成瘾问题的神经科学家与精神病学家贾德森·布鲁尔(Judson Brewer)说,“你不能停止预期某些事。如果你看到巧克力,你的大脑会想,‘噢,这看起来很不错!’你不能告诉你的大脑说,‘嘿,别这么想。’”

硅谷创业者们为了拒绝多巴胺,回避从眼神接触到社交的一切,布鲁尔听到这些事迹后开怀大笑。“太荒唐了!”他说,“把它留给那些极端者,或者完全不懂大脑如何工作的人吧。”但老实说,我们应该分辨这种极端的理解与西帕原初所构想的不同:尽管它有让人困惑的名字,但并不意味着要减少多巴胺。

“多巴胺戒断的意义在于,通过长时段内减少冲动性的行为来增加行为的灵活度。”西帕在一封邮件中说:“通过回避引起冲动性行为的制约刺激(如通知消息),并且自然地施以非制约刺激(如焦虑、厌倦或孤独的消极情绪),同时限制制约反应(如拿起手机,或吃掉甜点),长久以来这将减弱此种制约。”

简单来讲,通过回避像手机通知这样的刺激,同时在没有这些诱惑分散注意力的情况下,将自身暴露在不舒服的感觉中,我们可以打破每次手机一响或心情难过就拿起手机的习惯。

这是经典的行为主义视角,而且目前而言它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应该暴露在焦虑、厌倦或孤独情绪下,同时隔绝平时的排解方法(例如查看手机)——你可以在无数的认知行为治疗指南中找到这一理念。

布鲁尔说,他并不怀疑西帕的倡议是否可以准确划分为CBT,也不怀疑西帕的观点是否正确:如果我们不从过度刺激的科技中抽身,我们将寻求更高量的刺激(基础的驯化机制)。然而,他的确质疑多巴胺戒断是否可以作为长久之计。

“你可以强迫自己去戒断,但那不会长期有效。”布鲁尔说。他的逻辑是:如果你余下的人生每周戒断一天,它只会持续剥夺你喜欢的东西。但由于你仍然喜欢它,你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布鲁尔说,更好的方法是教会你的大脑:一种特定的活动(如连着花几个小时刷社交媒体)并不是真正的奖赏。当你意识到一种行为会让你感到糟糕时,就变得容易节制了。你不再需要强迫自己去戒断;相反,戒除正是厌恶所带来的自然结果。

听起来很不错,但你如何做到它呢?布鲁尔说,答案就是正念通过专注于此刻的经历,你能教给大脑这段经历不是真正的奖赏。

布鲁尔的实验室表明,基于App的正念练习(结合当下的感知与非判断式好奇的态度)能够帮助吸烟者和暴食者减少不健康习惯,效果达到40%。

布鲁尔认为,如果你想消除追求更多多巴胺的冲动,“你需要给大脑更好的替代提议。”它就是好奇心,它比渴望的感觉更好,而且并不是多巴胺驱使的,只要对某事起源于兴趣而不是缺失(即我现在就要不然就去死的感觉)。布鲁尔表示,最好的部分在于,“好奇心这样的内在奖励行为,并不会被驯化——你不会耗尽好奇心的。”

多巴胺戒断是否只是旧瓶装新酒?

硅谷常有的毛病,是这里经常会冒出各种新时尚,并被包装成“创新发现”向外推销,但实际上,这些“时尚”只是沿袭了几百年的常规。举个例子:去年一月份,多西发了一条当他参加间歇性禁食时,是怎样感到时间变慢的推文,并问道:“其他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吗?”这引来穆斯林群体和其他在宗教仪式中禁食的宗教团体的集体白眼。

现今或许有人会问:佛教的禅修或犹太教安息日,都包含了对电子产品的规避,但也强调对人际活动的积极参与。那么,多巴胺戒断和常规的做法(诸如偶尔休息、享受一个周末、或去度个假),究竟有何不一样呢? 

西帕表示,非常不同。

“冥想或是静修需要练习正念,有时还要求保持缄默,多巴胺戒断并不包括这些。安息日的重点是不工作才好进行宗教礼拜,而你完全可以一边进行多巴胺戒断一边工作,这样做的前提是两者价值一致。另外,戒断也不是一种宗教实践。至于度假,它一般被视作践行享乐主义的机会,实际上还会带来更多的坏习惯,所以,它基本上是多巴胺戒断的反义词。”

西帕主张他所推荐的戒断方法让多巴胺戒断与众不同,无论游戏、赌博戒断,还是其他打乱你日程安排的方法。这是他设置的日程:

  • 一天之中最后的一至四小时-家庭时间(时间的多少取决于工作和家庭的需求)
  • 周末中的一天-户外时间(周六日抽一天去户外度过)
  • 每季度的一个周末-旅行时间(参加一场当地的旅行)
  • 每年抽一周-度假时间(去喜欢的地方度个假!)

这听起来就像是常识;有人就是这么做的。但西帕的观点不是我们需要休假,重要的是休假时间去干什么。假期只是一个容器,多巴胺戒断才是里面装的东西。“我推荐在夜晚、周末或是假期进行多巴胺戒断,因为那时人们才有时间真正去实践。”他如是说。

好吧,如果我们更刻意去考虑如何度过有限的闲暇时光,可能会对我们的健康更有益。把它当作一次机会,去练习适应现代生活中引起我们不适的事情(比如独处或倦怠),这些不适正是通过电子设备填充的现代生活裹挟而来,无处不在又触手可及。

这个建议本身并不惹人反感。问题主要出在实践的名字,它极易引起误解,加上这项实践据称代表了一种理想的长期策略。尽管西帕说他创造了“我们这个过度兴奋时代的解药”,现实中他看起来创造的更像是一种权宜之计,还是一种容易被误理解为严酷禁欲苦行的解决方案。

译者:廿纪梨;校对:tangcubibi;编辑:EON

Dopamine fasting is Silicon Valley’s hot new trend. Is it backed by science?

In today’s attention economy, some say we need to carve out time without stimulation from smartphones and other tech. What do neuroscientists say?

关于作者
Sigal Samuel -

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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