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的意识在此,而你的在彼?为何在我们每个人看来,宇宙都一分为二,有一条界限划分着主体和无限多的客体?我们何以独立地成为个人体验的中心,接受关于其余的外部世界的信息?为何有些东西具有意识,而有些显然没有?老鼠有意识吗?蚊蚋和细菌呢?
这些问题都是古老的“身心问题”的投射,其本质的疑问在于:心灵与物质的关系是什么?几千年来,我们终究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解答。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身心问题被重新妆扮了一番。现在,我们常常讨论“意识难题”(the “hard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这个术语是哲学家大卫·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在一篇经典论文中创造的,他后来在1996年的著作《意识的基本理论》(The Conscious Mind:In Search of An Basic Theory)中又进行了深入探讨。
查尔默斯认为,相比起他戏称为“简单”的神经科学问题,即神经元和大脑如何在物理层面上工作,身心问题应当是 “困难”的。当然,解释前者其实并不容易。但他要强调的是,与解释意识何以与物质相关联这一真正的难题相比,它们只是小菜一碟。
在过去十年里,我和我的同事,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心理学教授乔纳森·斯库勒(Jonathan Schooler)一起发展了“意识共振理论”(resonance theory of consciousness)。我们提出共振——即同步振动——不仅是人类意识和动物意识的核心,也是更普遍意义上的物理现实的关键所在。这听起来像是嬉皮士的异想天开—— 嘿,万物皆振动!但是,且听我慢慢讲来。
自然万物,比如闪烁的萤火虫,是如何自发同步的?
一切皆振动
宇宙万物都在不断地运动、振动。就算是看起来静止的物体,实际上也在以不同的频率振动、振荡、共振。共振是运动的一种,其特征是两种状态之间的振荡。说到底,所有物质本质上只是各种基础场的振动。如此,整个自然界都在不同尺度上振动着。
当振动着的不同物体聚集在一起时,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常常会开始以相同的频率一起振动。它们“同步起来”了,以有时看似神秘的方式。这种现象被称为自发自组织(spontaneous self-organization)。
数学家史蒂芬·斯特罗加茨(Steven Strogatz)在他2003年的书《从混沌到有序》(Sync: How Order Emerges from Chaos in the Universe, Nature, and Daily Life)中列举了物理学、生物学、化学和神经科学领域的各种例子来阐释“同步”(他用这个词代表共振),其中几个例子是:
- 当某些种类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时,它们会开始同步闪烁;科学家至今没有彻底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 当相同功率和频率的光子同步时,激光便产生了。
- 月球的自转与它围绕地球旋转的轨道同步,所以我们总是看到同一月面。
研究共振可能会帮助我们深入理解意识的本质以及宇宙的普遍规律。
颅骨内的同步
神经科学家也在他们的研究中发现了同步。人脑中的神经元以可测量的频率大规模放电,哺乳动物的意识也被认为通常与各种神经元同步有关。
例如,德国神经生理学家帕斯卡·弗里斯(Pascal Fries)就探索了大脑中各种放电模式的同步方式,以及它们如何产生不同种类的人类意识。
弗里斯主要关注三种波:γ、β和θ波。这些字母代表大脑中电振荡的速度,是借助置于颅骨外部的电极测量出来的。当神经元群通过电化学脉冲相互交流时,就产生了这些振荡。将这些信号的速度和电压取平均值,就得到了可测量每秒特征循环的脑电波(EEG)。
γ波与大规模协调活动相关,比如感知、冥想或聚焦的意识;β波与最大的脑活动或唤醒相关;θ波则关乎放松和白日梦。根据弗里斯的观点,这三种波型的协同工作会产生各种类型的人类意识,或者说,至少能够促使它们产生。然而,脑电波与意识之间的确切关系仍悬而未决。
弗里斯把他的概念称为“连贯性交流”(communication through coherence),对他来说,神经元同步是一切的关键所在。同步,即以相同的速率进行电振荡,使得神经元之间或神经元组之间的平稳通信成为可能。如果没有这种同步的连贯性,信号输入就会随机地在神经元兴奋周期的某个阶段到达;随机输入的通信效果要差得多,甚至是 毫无助益的。
意识的共振理论
我们的共振理论建立在弗里斯等人的工作基础之上,但我们的进路更宽广。共振理论不仅有助于解释人类和哺乳动物的意识,还有望揭开更广泛意义上的意识之谜。
基于我们观察到的周围实体的行为,从电子、原子、分子,到细菌、小鼠、蝙蝠、大鼠等等,我们认为万物都可被看作是有意识的,至少有那么一点点意识。一个令人诧异的事实是——关于意识本质的“泛灵论”(panpsychism),即万物有灵的观点,正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泛灵论者认为意识并不是在演化过程的某个时刻涌现出来的。他们相信,意识总是与物质联系在一起,反之亦然——它们是同一硬币的两面。然而,与我们宇宙中的各种物质联系在一起的那些“心灵”,绝大部分是极为原始的。例如,一个电子或原子,就只具有极少量的意识。但是,按照这种看法,随着物质变得丰富,其中的联系变得紧密,“心灵”也随之演化,反之亦然。
生物有机体可以通过各种生物物理途径快速交换信息,其中有些是电的,有些是电化的。非生物则只能通过热力途径内部地交换信息——相比之下,这种方式速度更慢,信息也贫乏得多。生物体充分利用信息流速度的优势,发展出了更大规模的意识,这是类似大小的无生命物体(例如巨石、沙堆)做不到的。比起巨石或沙堆,生物结构中有更多的内在联系,也就有更多东西“正在发生”。
按我们的理解,巨石和沙堆只是“纯粹的聚集体”,是原子或分子水平上那些仅具有极为原始的意识的实体聚合而成的。生命体的情况则与之有云泥之别:具有微量意识的实体在生命体中结合,共同生成了更高层次的具有高度意识的实体。对我们来说,这一结合过程正是生命的标志。
我们理论的核心论点是:一些特定联结——它们是大规模意识(如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的意识)产生的前提——其实源于许多较小组成部分的同步共振。共振波的实时速度,则是决定每个意识实体在每一时刻的大小的限制因素。
当一个特定的同步共振扩展到越来越多的组成部分时,由这个共振及其结合产生的新意识实体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例如,人脑中达到γ波同步共振所牵涉到的神经元和联结,要比仅产生β或θ节律的多得多。
更大规模的生物体间共振,比如一簇萤火虫的同步闪烁,又是怎样的呢?研究人员认为这种生物发光共振源于萤火虫身体内的生物振荡器,它们自动导致了每只萤火虫与临近的伙伴们同步发光。
这簇萤火虫是否享有更高级的群体意识?可能并非如此,因为我们不需要引入任何智力或意识,便可解释这一现象。但是在具有恰当信息通路和处理能力的生物结构中,这种自组织的倾向能够,并且确实常常产生更大规模的意识实体。
我们的意识共振理论尝试提供一个统一框架,它将囊括神经科学、心灵哲学,也会涵盖神经生物学和生物物理学这些基础领域。当涉及到意识和物理系统的演化时,它能够揭示重要差异的核心。
一切都与共振有关。此外,共振类型非常重要,而最重要的是,那些共享的共振。
翻译:狼顾
审校:有耳
编辑:EON
Could consciousness all come down to the way things vibrate?
Why is my awareness here, while yours is over there? Why is the universe split in two for each of us, into a subject and an infinity of objects? How is each of us our own center of experience, receiving information about the rest of the world out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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